空宅

顧得最近忙死了。

《尋真》欄目雖然只出了幾期, 卻因為內容真實犀利，非常叫座。

無奈誰也沒想到, 跨國選題鬧到事涉臥底和兩國政務的地步，實在沒辦法搬上網絡，拍好的素材通通作廢。顧導只得使盡渾身解數，和同事們重定選題，免得節目開天窗。

忙完後，他又回到X國，幫老板查私事。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
無盡島出事以後, 顧得確定翁家還有其他的實驗基地，認準這條路追查下去，終於摸出一個大瓜翁家有個常年合作的生意夥伴, 名叫霍空。

又細查霍空的底細，發現他分明是四年前，在蘆雨縣把自己割成血條子，慘死的霍先生。

“霍空”的名字，至今還掛在迪桑州產權交易的顯眼位置, 更有意思的是他名下最近一次成交記錄是一年前。

霍先生不是死了嗎？

他確實死了……

但顧得敏銳地察覺出這裏有問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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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逸從喜來登出來, 回了一趟家, 他給季暝秋打電話，跟他道歉說不能去接他了, 有急事需要立刻出一趟差。

不知道季暝秋在做什麽, 身邊亂糟糟的，沒說兩句話, 就有人叫他, 寧逸趁亂讓他放心，說時刻給他報備行程, 借口要趕飛機，把電話掛了。

然後，他給陳添薪發了信息，把閱川給他的和密碼發過去，跟陳隊長說實話：我跟暝秋說要出差，估計只離開一兩天，他不特意追問你，你先別告訴他，他還病著，我不想他操太多心。

寧逸不是刻意隱瞞。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
他總不自覺地想把季暝秋擋在這些烏漆嘛遭的事情外面。在寧逸心裏，季暝秋該純粹清凈地在大學教書，如果他樂意，頂多做個能讀心破案的警隊顧問。

寧逸偶爾會想，如果他從來都不認識自己，生活該是多麽安寧……

他輕裝簡行，打了個“飛的”，在X國迪桑州機場落地時，正好趕上當地日暮。

顧得到機場接他：“老板，我跟日堯已經見過地產中介了，我倆假扮中方投資人，說要收購一處地皮做老齡產業投資，中介帶我們逛了好幾處地方，我們別有用心地選了霍空名下的空產，想借著簽約，約‘霍空’出來見面，結果地產中介說霍先生在中國有生意，這邊的地皮一直是霍太太委托他們打理的，事情跟他們談就行，所以……現在卡住了。”

“霍太太能約嗎？”寧逸問。

如果霍空四年前已經死了，那麽霍太太八成也不簡單。

“霍太太遠在天邊，”顧得笑得很賊，摸出一張照片給寧逸看，“這位是霍太太。還虧了日堯，借著去中介公司見面的功夫……”

沒幹好事。

寧逸跟著笑得會意，見顧得遞過來的是一張內參存檔翻拍圖，上面寫著：霍氏夫妻名下不動產授權代理協議簽約現場。

照片上，雙方正在簽字授權，一方打眼看就是房產經紀，另一方是位女士，身材姣好，面目輪廓清秀，微低著頭，雖然看不清正臉，寧逸依舊一眼認出來那是倪蘭。

倪蘭該是知道內部核心的不少事情，可她自從被捕到現在，一句話都不說。

季暝秋都撬不開她的嘴。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
“你倆去裏面看過了？”寧逸問。

“看過，”顧得答，“但中介跟著，很多事做起來不方便。”他把地圖還有霍空名下的地皮列表遞給寧逸。

寧逸拿過來看過，別有深意地看顧得，問：“直說吧，叫我過來幹什麽？沒有切實想法的話，你也不會叫我來。”

顧得嘿嘿嘿笑得很奸詐：“咱們得闖空門吧，您好歹跟上頭通個氣兒。”

換來寧逸一個白眼。

顧得這人很“江湖”，他和寧逸交情不淺，能為後者兩肋插刀。他信任寧逸，但不代表他信任不曾深交的陳添薪。又或者說，他不信任陳添薪上面的人。

萬一出事了，他和寧逸是一根線上的螞蚱，才能保證不被甩鍋。

寧逸沒把他這小心思挑破，跟陳添薪“報備”之後，陳隊回覆：閆局說當地還有自己人，需要支援隨時打電話。

希望不需要。

入夜，眾人開車到迪桑州郊外。

空院子孤零零地落在公路邊，平平無奇。

“這是唯一一處在馮許事件後廢棄的院子，我跟地產中介提出想看這裏時，他說屋裏的東西還沒清完，跟我們約定下周看房子，”顧得說著指向院門口不遠處的樹，“當天晚上，日堯在那裝了攝像頭，這兩天沒人來善後，所以如果裏面有線索，應該還在。”

“走啊，”寧逸一偏頭：上房揭瓦的活計咱不是輕車熟路嗎。

他剛要邁腿，想起張日堯也在，沒算計好讓他望風，還是跟著一起進去。

“我一起吧，門口有攝像頭。”張日堯明白寧逸在想什麽。

三人裏面，身手最不濟的就是他。出事之前他是紀滿月公司裏的程序員，從頭到尾他都無辜受累，而且是受了個大累，差點把命搭進去。這讓他心有不甘，不把讓自己差點喪命的陰謀剖白於天下，就過不去心裏的坎兒。

三道黑影翻墻而入。

院內黑慘慘的，半盞燈都沒有。園景荒涼。不破敗，也不精致，草坪樹冠未成瘋長的勢頭，是廢棄不久的模樣。

冷月光打在院墻上，像開啟了一道魔法屏障，郊外初秋，偶爾能聽見的蟲鳴鳥叫，進院子就寂匿了。周圍安靜得像隨時有猛獸出沒的深林。

顧得打開手電，從一樓窗子翻進屋，寧逸緊隨其後，輕飄飄地沒聲響，回手拉張日堯。

張日堯道謝的同時，感嘆小寧總跟顧導像飛賊似的……

手電光忽閃過暗淡的樓道，打亮窗對面白墻上的畫框。那是一幅幅油畫，畫著X國的歷代領導人，以及學術界的知名貢獻人。

這布局像學校。

寧逸隨手推開迎面的房門，冷白的手電光跟著沖進屋子，卻讓寧逸頓了頓。

他推門的一剎那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，想象過這是間空屋，又或是病房，哪怕像無盡島的病樣標本陳列室都不奇怪。

可出乎預料，格外溫馨。

那好像是小朋友的房間，屋子的整體色調是明黃色的，纖維質的毛絨絨地毯和玩具還沒搬走，看不出屋主人是男孩還是女孩。

顧得看見這幅情景，也楞了：“居然不是臨床實驗基地，但……他們在無盡島出事之後，立刻空置房子，難道不是想洗房子麽。”

“你們來！”張日堯的聲音從隔壁傳來。

寧逸和顧得快步過去，見隔壁也是兒童房，與剛才那屋的布置一般無二。

張日堯正彎腰就著寫字臺，拿一段破鉛筆頭，在被撕散了的筆記本上塗本上有字痕。

隨著鉛筆把紙張染成灰色，淺白的文字痕跡浮現在紙上，字跡稚嫩。

是中文：

年柒月玖日，星期日，微風，心情很糟

今天，是我來到這裏的第一百零五天，老師說爸爸給我掙錢去了，我在這裏乖乖的，他會早點來接我，但我已經三周沒見過他了……可能是我不夠乖，我早上賴床了，課上到一半很想爸爸，騙老師肚子疼，躲進廁所裏哭。

範一睿昨天離開了，我們好不容易成了朋友，我沒來及跟他說再見。老師說他爸爸接他回家去了，因為他病得很重，他確實病得很重，兩天前，都不認識我了。

他已經是被家長接走的第四個小朋友了。

我的頭也有點疼，如果我也會病得很重，爸爸是不是也能接我回家？如果是這樣，我希望我也病得很重。

然後回到家裏會立刻好起來，好想吃爸爸蒸的雞蛋羹，這裏的飯不好吃……

明天還要上課，快睡覺吧。

我要乖。

日記到這裏結束了。

那個叫範一睿的孩子是真的病了嗎？當然不是吧。

這裏關得是那些勞工的孩子嗎？

他們同時也被當成實驗受體了麽？寧逸聽李博士說過，內置設備被植入一定時間，宿主沒有出現並發癥，才能成為合格的受體。像高自若那樣的，雖然同樣具有研究觀察價值，卻很難進行接下來的實驗。

一篇細思極恐的日記，讓在場的三個大男人沈默不語。寫日記的孩子還活著嗎？他在哪裏呢……

三人轉了一圈，發現宅子一樓全是單間宿舍，有一間大屋像食堂，二樓是一間間的教室。

“三樓似乎是辦公區，咱們先去看看。再往上好像還有閣樓。”顧得說。

手電光影搖曳中，三人上樓。

三樓一共十二間房，清一色按壓式門把手，全都上了鎖。如果挨屋撬開，只怕光這活兒就得幹到天亮去了。

寧逸想了想，示意顧得和張日堯關掉手電筒，用自己的電筒貼著墻壁，讓光柱打在門把的壓柄上。

輕塵在冷光裏飄舞，依著光痕看手柄，手柄上不同程度的磨損痕跡顯現，有的很新，有的已經掉漆，光滑得要出包漿了。

“領導辦公室通常不會無人問津，但也不會像踏城門一樣，而且需要朝向好，不守著廁所……”寧逸指著房間陽面的第三間，“先撬那屋。”

顧得上前，說整就整。

寧逸看向走廊盡頭的樓梯：“我上閣樓看看。”

張日堯眼看兩位飛賊的作案現場，目瞪口呆。他手機突然震了一下，拿出來看，是門口攝像頭的動態捕捉報警：“來人了！”

一句話，把那倆賊驚得聚攏過來。

果然手機畫面中，一輛七座商務在院子門口停穩，車上下來五六個壯漢。

“半夜來搬家，果然有問題，這回倒好，有人給咱們指路了。”寧逸嗤笑。

張日堯沒來得及感嘆，小寧總要以二敵五六個壯漢的悍匪行為，就見那幾人開始從車上往下搬東西一桶一桶的。

三人看到這，對視一眼，頓時變了臉色，這哪兒是指路啊？分明是來開一條黃泉路！

對方懶省事兒要放火！

這樓通體木質結構，一把火燒了，一了百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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